无异做了一个梦。
他梦到高高的院墙,泛着古旧暖色的街道,和繁茂的、层层叠叠的花。
他拿一把断掉的木剑,徘徊在空空荡荡的街角。
……
风吹过,花突然就谢了。
纷纷扬扬飘落下来,简直要迷了人眼。
可是,他等的那个人,依然还是没有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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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异睁开眼睛,晃动的火光和模糊的人影让他感到熟悉又安心。
他眨眨眼睛,懵里懵懂地怔怔着看。
从这个角度,谢衣的面容半掩在明明灭灭的光亮中,并看不真切,只是下巴的弧度好看的要命。
无异恍惚了一下,心底生出一个不甚明晰的想法。
一时间只觉得某种奇异的满足感在心底发酵,直至满溢出来,撑的心里发胀。
他想发出点声音来,宣泄这种快乐;又觉得一切朦胧又美好,会不会被微末的声音稍一惊扰,就那么消失不见了。
在这种不可言说的纠结苦恼中,谢衣忽地装转过头,笑着看过来。
像是被什么钝的器物在心口又轻又重地撞了一下,悸动心跳苦涩惊惶,一瞬间全部涌了过来,纠缠成团难解难分,丝丝缕缕环绕不去。
无异张张嘴,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,却鬼使神差地伸手捉住了谢衣的袖子。
指尖刚刚触碰到衣角的时候,他还有一丝小心犹豫;等柔软的触感、轻薄的凉意从手掌传过来的时候,他终于牢牢抓住,再也不肯松手了。
谢衣只是微笑着看他作为。
许是一个姿势坐得久了,身体僵硬,他还换了一个动作。
在活动的间隙中,谢衣笑着打趣他,“怎么,难不成怕我扔下你跑了?”
无异恍惚觉得,谢衣的声音从粘稠的、厚重的空气里传递过来,带着温柔的笑意,好听至极。
可他脑子里混混沌沌的,却并不理解谢衣话中的意思;只是本能般生出一股惶恐,手里不自觉便抓得更紧了一些。
连衣料都揪皱了。
谢衣也没介意,袖角任他揪着,他笑着探身过来,轻轻去拨弄无异眼前碎散零乱的额发,拨弄得齐整一些了,又顺手去揉一揉无异脸上不知道被什么梗出来的红色印子。
他这么漫不经心地动作着,不忘了继续打趣无异,“没睡醒?怎的这么粘人……”
无异这次总算理解了谢衣的言语,他红着脸,心想自己大约是真的还在做梦,被取笑了也不在乎,哪怕脸都红透了,也只坚定执拗地抓着他的袍角。
无异不说话,只是看着他。
谢衣好笑地看着他那副懵懵懂懂没睡醒,又偏偏大睁着眼睛不肯睡的样子。
那双浅金色的眼珠子,因为未退的睡意显得湿漉漉的,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,可是又像是发着光,像是最柔软又最执着的阳光。
比稀世的宝石都要好看,让谢衣忍不住想去摸一摸。
他轻咳一声,默默地压下这个有些危险的想法,用已经有些熟稔地动作去揉抚青年的头顶。
从指间摩挲而过的头发稍有些粗粝,可是连绵不断的细小摩擦,竟也让谢衣止不住地生出细小的不舍眷念来。他的动作轻柔缓慢——他的人本也就时时带着不疾不徐的气度——直到抚顺了,才缓缓向下移。
谢衣手指灵巧,轻轻揉捏着无异的后颈,让他舒服得眼皮几乎再也撑不动。
谢衣看着他那副执拗着不肯睡的模样,笑着叹口气,手指沿着颈椎的细小骨节不轻不重地揉摸下去。
“接着睡吧。”
他的声音低沉温和,近似于诱哄小孩子那般。手试探着动作生疏地安抚轻拍着青年的背。
“任你拽着便是,当真是……”
他无奈而宽纵地看着无异终于合上眼,在他身旁蜷做暖色的一团,只是手里依旧捉着他的衣角不放。
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到最后直接成了含糊不清的音节。
“胡搅蛮缠。”
不知道过了多久,也不知道是梦是醒,无异发出了极轻极轻的声音。
“阿衣,明天……我们去长安吧。”
如果是呓语的话未免又太过清晰,谢衣想。
他手上维持着轻轻抚拍的动作不停,轻声地回应他。
“好。”